思考了很久,写下了这篇文章。
我,24岁,刚踏上社会不久,事业小有成就,如日中天。父亲,64岁,本应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作息规律,戒烟戒酒二十余年,从不生病的他,让我对他的健康、生活很是放心。
2019年7月,我正在异地出差,生意谈判正恰顺利,接到父亲的电话,对面虚弱的声音告诉我,医生让他收拾收拾赶紧住院了。我立马放下手头工作和剩余谈判的工作细节,买了最早一班回家的动车票,赶回了家。
回想起三个月前,2019年5月,他告诉我他胸口难受,我遂挂我父亲最信赖的医院『某军医院』特需门诊,安排他的检查。但是,这次与最佳治疗机会擦肩而过,我给他挂了『心外科』。检查的结果就是普通得老年病『主动脉硬化』,此病无需特别治疗,开了点药回家吃,我也就放心了。
一个月过后,胸闷的情况并没有缓解,但是心电图、24小时动态心电图、心脏彩超等各类检查心脏的手段都用尽了,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可以确诊胸闷的问题。此时食欲不佳,我还安慰他不要有心理负担,主动脉硬化是正常得老年病,让他放宽心。
『食欲不佳』的状态越来越明显,2019年8月,我给他挂了消化内科特需门诊,看看是不是胃肠道的问题,陪同他到医院看诊,叮嘱一定要配合医生,该检查什么就查什么,因为最痛苦得检查就是『胃镜』,我爸知道,从嘴里插个东西很难受,不配合检查,告诉医生他没事,以前有老胃病了,医生就给他开了各类胃药作罢。简单的药物治疗,并没有带来喜悦的结果,身体日渐消瘦,140斤的壮汉,体重仅剩105斤,我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胃病,可能不是好东西!
再次挂了消化内科,时间回到最开头的场景,我劝他做个胃镜检查一下,他就从了。一检查医生也傻了,胃窦有巨大肿物,基本堵塞胃出口,胃镜插入困难;胃体和胃角也有溃疡,活检5块,最后的病理检查也符合猜测,『胃窦样本确诊低分化腺癌,胃体和胃角发现早期癌变』,我妈哭成泪人。为什么一个一辈子不做坏事的人,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竟要接受如此病痛打击。
回到病房,我告诉我爸,是很严重的胃溃疡,所以你必须配合医生治疗,或许要做手术切除你那严重的溃疡(医院没有专门的肿瘤中心,所以都是和消化类疾病的人住一起,他们都是普通消化类疾病,只有以为爷爷,结肠癌晚期),半蒙半骗,他也就信了。我每天在病房拦截各类检查报告,检查申请单,因为上面都写『胃Ca???』或者『胃恶性肿瘤???』,我怕他看到乱想。结果,是我太嫩了。
医生告诉我,他的胃窦活检结果不好,已经突破浆膜层。我们做了磁共振增强,显示肝脏有强化,这代表着癌细胞转移肝脏了。我整个人就不好了,我爸晚婚晚育,40岁有我,64岁,我刚开始要尽孝之年,就如此打击?对我太不公平,我脑袋蒙了很久,我的担忧写在了脸上,我爸说是不是情况不好?他安慰我,没事,他知道不是溃疡,肯定是癌症!
我脑袋咯噔了一下,我说不是,我说是因为医生说可能要手术,所以我听的比较蒙,毕竟你没经历过手术,这个手术不小。这算是蒙过去了。但是,我爸做胃镜的时候是普通胃镜,没有麻药,内景画面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自己胃里有一个肿块,他心里是知道的,只是装傻不希望我担心他因为听到病情而沮丧。
最后发现,强颜欢笑的是他。
由于确诊医院相关治疗经验的匮乏,加上医生都是三十出头的年轻医师。消化内科的医生告诉我,这个样很难手术,请了外科会诊,外科年轻主治医师摆了摆手,做不了!签下了他的名字,并写下会诊建议:无法手术!
这一刻就是法院一审宣判,死刑,立即押赴刑场执行死刑!不给我任何上诉的机会!
很快,我爸就知道了他自己的病情,各类检查单需要他本人持有进去检查室,他看到了『肝转移瘤』,不仅知道自己得了癌,还知道已经转移。我想,知道也好,患者有权利清楚自己生什么病。
知道当天,我们一家三口,从医院一路散步到公园,气氛凝重。我爸该交代都交代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多希望停滞下来,不要动,让我多看看你……
话说回来,确诊医院我们认为医生资历不够,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换到另一家市肿瘤医院(其实就是医院独立设置的一个叫法,科室还是相通,如胸外科=胸部肿瘤外科,胃肠外科=胃肠肿瘤外科等等),我们找了朋友,找到认识的主任,我随即将各类报告给医生看,主任医师一句话:赶紧来做手术。把我从刚刚死刑宣判庭一下子拉回来,那一刻仿佛就像踏入刑场后,一个骑马男子大呼:“刀下留人”!
我们马上安排转院手续,一切顺利,入院安排第一项『胃镜』,我震惊了,我爸吓怕了!问清原因后,我们从确诊医院借来活检蜡块,供肿瘤医院观察和再次确诊。
很快,手术安排上了。
术前各类繁琐的检查、检验,经历了将近一周时间,每天凌晨4点半起床给我爸准备半天需要吃的营养餐,日复一日,直到手术日。
术前告知:
“术前实行腹腔探查术,若腹膜、腹腔均出现转移,我们将关腹,结束手术,无法执行,请问家属明白吗?”
说的揪心,还是说出“明白”。
“术中可能会有出血,若大出血我们需要进行输血,输血可能导致未知传染病,你明白吗?”
“明白”,我签下了知情同意书。
“手术麻醉会有风险,可能出现心脏骤停、低血压……甚至死亡风险,我们会根据情况中止手术,尽全力抢救,你明白吗?”
“明白”,我签了抢救同意书
“手术无法确保100%成功,因为这个是姑息手术,可能存在各类未知并发症,最常见的就是胃瘫、残胃炎……,你明白吗?”
“明白”
“手术关腹前,我们会对腹腔进行化疗热灌注,杀灭腹腔腹膜可能存在的癌细胞,通常所有手术术后都会用生理盐水清洗腹腔,我们给你用化疗药,这对你们有帮助”
“谢谢”
签下了无数个同意、家属姓名、患者姓名、关系,本以为可以毫不知情的做手术,没曾想手术前竟然一清二楚。我爸问了句,我这应该是晚期吧?医生说,癌症只分早期、进展期,没有晚期,所以你这属于进展期,情况不糟,积极配合,一定有希望。
“如果手术不成功,能不能用什么方法让我死在手术台,我希望走的舒服些!”我爸突然说了句,吓着医生。
医生告诉我爸,你别乱想,医生会尽全力进行治疗,法律道德也不允许因为无法治疗,就把你在手术台上送走,这是犯罪。我爸笑了笑,开玩笑开玩笑。
2019年9月18日,早上8点,护工喊着我爸的名字,核对手上的腕带,询问做什么手术后,用轮椅推着,送入冰冷的手术室。这一刻是焦灼的,医生说通常腹腔探查1小时以内能搞定,若情况下就接着做手术,我祈祷不要1小时内出来。我妈对此全然不知,她是文盲,不希望她有这样的负担,中午吃饭我还叫了麦当劳,手术室的楼层就我和我妈“开心”的吃着麦当劳。我知道,1小时没出来一定开始顺利的手术了。手术经过7个小时,期间医生将切除的标本拿到亲属会面室,像我和我妈展示血肉模糊的肿块和一个看似玻璃珠大小和质量的肿大淋巴结。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很快就结束进去麻醉恢复室了。谢天谢地,度过一劫!
手术后的7天,是都是难眠之夜。
手术后,需要给予抗菌、抗感染、引流等工作,我爸在术后虚弱的修养,加上镇痛泵。他嘴里时不时的还呻吟着“痛、好痛”,这一刻真的无比扎心。护士每一次的换点滴,他都微眯双眼,轻轻瞄着护士,他睡不着,他很难受。我也很难受。无眠。
第二天
依旧是无眠夜,一天接连不断的点滴,真的可以用应接不暇形容,点滴挂架永远挂满即将输入体内的药物,一包接一包……镇痛泵只剩下48小时,48小时后会是怎样?每天痛苦的应该就是坐起来,咳痰吧。顶着腹部伤口,又要用力咳嗽让气管里得痰咳出来,医生说一定要咳痰,否则肺部发炎感染事情就大条了!
我父亲佝偻着病体,双手捧腹,护工在他的背后重重的拍着,反复说道,用力咳,用力咳。他也没有令自己失望,每次都咳出来。
术后第3天撤走了镇痛泵,术后得疼痛并没有特别剧烈,恢复越来越好,每天都乐乐呵呵,和护工阿姨有说有笑,好像没啥事一样,偶尔还开开黄腔???嗯,挺好的。
2019年11月21日 周五
今天找医生确认,原先肝转移部分已经消失的肿瘤又再次出现,一切都早有预兆。CA199的上升是及早发现的指标,医生认为现在需要更换方案,下周一医生和我再确认方案,今天他坐门诊,没空……
2019年11月25日 周一
本来今天是既定复诊化疗的日子,我提前先与医生确认化疗方案,原先奥沙利铂医生说不要再用了,也用不了太久。我们只能改二线方案,肝脏转移瘤距离肝门太近了,不适合做消融。考虑化疗控制后,再局部放疗。又是心累的一天……
2019年11月27日 周三
由于修改方案,和许久未聊的“病友女儿”聊,收到了很不幸的消息,这个消息给我了巨大且沉重的打击。
2019年11月28日 周四
医生告诉我,最近预约了PETCT做定位,看看能不能穿刺病理,才知道怎么用靶向药,所以暂停近期的化疗,但是我等不及了,我没办法一直耽误时间。所以就先紫杉醇上,后续等检查如果基因表达再补用靶向药。
2019年12月3日 周二
更换二线化疗方案,从原有的奥沙利铂改用多西他赛,也就是紫杉醇类化疗药物,目前情况尚可,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和反应,这也是欣慰的地方。希望治疗能够奏效,明天要去做PET-CT,看看肝脏转移瘤能否穿刺,检测是否基因突变,若有再继续使用靶向药物。加油!
中间的部分有时间再补!!!